389期・Cover Story 總論篇

東亞年輕人壓力大  生育意願低落

少子化現象蔓延  全球經濟型態的重大挑戰

◎撰文／陳玉鳳　圖片提供／路透社、美聯社、Shutterstock

總生育率（Total Fertility Rate，TFR）是指特定區域婦女一生生育子女的平均總數。TFR是評估國家經濟水準的關鍵指標，過高的生育率可能帶來各項社經問題，但當它降至低於已開發國家的基準時，也意味著潛在的社會危機。

根據美國中央情報局（CIA）出版的《世界概況》（The World Factbook）指出，已開發國家的生育率需達到約2，才能確保出生與死亡間的平衡，保障國家的永續發展。令人擔心的是，全球平均數字已從2000年的2.7降至現今2.3，且趨勢持續下滑。

隨著生活環境和經濟因素的改變，許多已開發國家正面對生育率驟降的問題。尤其位於東亞地區的日本、韓國及台灣，在全球生育率排行榜上更是輪流墊底，少子化現象日趨嚴重。然而，不僅已開發國家的生育率低落，中國大陸雖仍是開發中國家，但生育率也是急遽下跌。最令人驚訝的是東南亞國家也開始面對少子化及高齡化現象，恐出現未富先老的狀況。

年輕女性不想生  日本少子化難逆轉

日本厚生勞動省於今年6月發布報告指出，2022年日本生育率降至1.26，為史上新低。另根據日本總務省日前公布的數據，2023年日本總人口為1億2,242萬人，較前一年減少80萬人，這是連續第14年出現下降，且是史上減幅最大的一次。值得注意的是，日本所有47個都道府縣的人口數皆出現下滑，這是從1973年開始統計以來首次出現的情況。

少子化現象幾乎已是不可逆，因女性生育意願大幅降低。根據日本國立社會保障暨人口問題研究所（IPSS）估算，2005年出生的女性，也就是今年18歲的年輕女性有高達33.4％選擇不生孩子。種種數據顯示，做為全球第三大經濟體，日本正面臨前所未有的人口挑戰。

面對日益惡化的少子化現象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今年6月表示，政府將強化對有3個或更多孩子的家庭的支援力道。但是，《共同社》（Kyodo News）民調顯示，大多數日本民眾對此政策表示悲觀。研究還指出，日本兒童人數已連續40多年下降，許多年輕人對於結婚生子愈來愈不感興趣，而對於未來的經濟擔憂也在不斷增加，這使得結婚和生育的年齡愈來愈晚。2020年，日本初婚女性平均年齡為29.4歲，這一數字在過去35年中已延後近4年，加劇少子化。

此外，根據第一生命經濟研究所資深經濟學家星野卓分析，此趨勢可能會引發惡性循環，進一步降低生育率。他指出隨著少子化問題惡化，家庭對每個孩子的支出也愈來愈高，導致養育子女的平均成本升高，使得一些家庭更加猶豫是否應生育。

根據IPSS預測，如果這些趨勢持續，到2070年，日本的總人口可能會減少到8,700萬。根據日本總務省統計局資料，截至2023年4月1日，日本人口為1.25億。為了因應人口危機，日本政府持續祭出相關社會政策，包括支持家庭、提供高品質的托兒服務、鼓勵國際移民等方面。日本若不能及時調整，其長期經濟和社會結構將面臨重大挑戰。

社會壓力太大  韓國年輕人生育率直落

相較於日本，韓國2022年生育率跌至0.78，遠低於維持現有人口所需的2.1。根據韓國國家統計局數據，2022年的出生人口僅24.9萬，與前一年相較減少1.1萬，這是自1970年有記錄以來的最低水準。

從歷史數據來看，南韓在1970年的生育率高達4.53，但到了2018年，該數字首次低於1，2021年更成為OECD成員國中唯一生育率少於1的國家。數據顯示出韓國新手父母平均年齡亦創下新高，父親平均年齡達到36歲，母親則為33.5歲。韓國保健社會研究院預測韓國生育率將持續下降。

南韓的教育制度、經濟環境和社會觀念，導致年輕人長期處於高壓的學業、工作壓力，是生育率下降的主要因素。

探究韓國少子化現象如此嚴重的原因，高麗大學教授金恩吉分析指出，南韓的教育制度、經濟環境和社會觀念是導致生育率下降的主要因素。他強調，為了維持出色的學業成績和面對工作壓力，年輕人的結婚年齡被推遲，而昂貴的教育成本和社會壓力，使他們對於生育持保守態度。此外，南韓的年輕一代對於國家的未來感到悲觀，這對於生育的意願也產生影響。

生活不易及價值觀轉變  台灣青年不婚也不生

少子化的危機不僅僅席捲日、韓，台灣生育率也是呈現低落，2022年僅有1.09。根據最新的內政部數據，2022年台灣總人口數減少至2,320萬餘人。新生兒數僅有13萬8千餘人，這個數字打破了以往的紀錄，是台灣統計以來的最低點；死亡人數則超過20萬，創下新高。台灣連續3年出現人口負成長。

對許多台灣年輕人來說，面臨高房價、低薪資和上升的生活成本，結婚和擁有孩子似乎成了不可能的夢想。再者，由於愈來愈多年輕人選擇晚婚或不婚，增加不孕症的比例，使得生育更加困難。除了經濟壓力外，文化和價值觀的轉變，亦對年輕人的生育選擇造成影響。過去，有孩子被視為家庭和人生的必要部分，但現在，許多年輕人選擇專注於自己事業和興趣，認為生活中還有許多其他值得追求的事物。

然而，政府雖然提供各種補助和方案來鼓勵生育，似乎對改變此趨勢沒有太大幫助。隨著生育率持續下降，勞動力減少，對台灣的國家競爭力和經濟將產生影響。

不只東亞國家，位於東南亞的已開發國家新加坡，同樣也面臨少子化問題，2022年生育率只有1.04。新加坡經濟發展快速，但年輕世代的生育意願似乎受到壓抑。這樣的現象不是因收入不足，反而是因為在充滿工作機會和發展潛力的環境中，許多年輕女性選擇專注於自己的事業，進而延後結婚和生子的計劃。

為了對抗此一生育危機，新加坡政府積極推出新政策。從2023年開始，21至35歲的單身女性可以選擇「凍卵」。儘管此前相關技術因官方的保守態度而受到限制，但現在政府希望透過此一改革，能夠給予年輕夫妻們更多的生育選擇和時間，期盼能有效對抗少子化危機。

開發中國家少子化  泰國恐未富先老

值得注意的，不僅是已開發國家，現在甚至連開發中國家也面臨生育率下降的挑戰，須開始規劃如何因應人口高齡化的問題。根據《經濟學人》報導，對於一個國家來說，擁有大量勞動適齡人口，通常能推動儲蓄和投資，帶來更高的經濟成長及社會的快速發展。反之，國家可能面臨未富先老的困境。

泰媒《The Standard》報導，根據泰國國家統計局統計，自1960年代起，泰國每年登記新生兒逾100萬；1993至1996年，降為90萬至100萬；到2012年開始低於80萬人，往後連年降低至去年的54萬餘人，不僅創下史上新低，還是第一次出生人數少於死亡人數。

對於新生兒人數持續下滑的原因，《曼谷郵報》社論分析，養兒育女會產生較大的生活開銷，這讓泰國人數眾多卻未有太多資產的中產階級躊躇不前。該社論還提到，泰國生育率從5.1降到1.5，比預期提前7年到來，嚴重影響人口和勞動力，也影響泰國的經濟轉型，而政府如無法有效因應，未來10年內，生育率還會降到1.3。

然而，少子化的另一面就是社會高齡化。泰國整體經濟發展在東南亞國家排名前列，同樣也較快進入高齡化社會，預計在2021年，泰國65歲及以上人口的比例將達到14％，這意味著泰國將像日本、韓國和大多數西方國家一樣，面臨勞動力供應減少的情況，除非採取緊急措施，否則生產力和經濟成長皆將下滑。

然而，與日本和其他國家不同的是，泰國並不是已開發國家。在日本出現類似比例的老年人口時，其富裕程度約是今天泰國的5倍。這對泰國未來的發展構成一大挑戰。為了照顧老年國民，其中許多是貧困人口，泰國政府將不得不投入更多資源用於醫療保健和養老金。這將對提高生產力技術和強化基礎設施造成排擠效應。

《經濟學人》認為，泰國面臨的問題可能也會在亞洲其他開發中國家出現，包括印尼、菲律賓、越南和斯里蘭卡等國，也可能在收入水準低於已開發國家的情況下步入高齡社會。

一胎化政策後遺症  中國大陸生育率難扭轉

少子化現象蔓延全球，其中，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大陸人口問題格外受到世界矚目。中國大陸曾經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，但由於過去數十年嚴格實施一胎化政策，中國大陸的人口數量已被印度超越。2022年，中國大陸人口總數出現61年來的首次降低，減少約850萬人，生育率下降至每名婦女平均生育1.09個孩子，成為全球生育率最低的國家之一。

由於中國大陸在過去數十年嚴格實施一胎化政策，至2022年開始，已成為全球生育率最低的國家之一。

面對自上世紀80年代實施計劃生育政策以來逐漸嚴重的少子化問題，中國大陸採取一系列措施刺激生育率。2016年，中國大陸放棄獨生子女政策，允許夫婦生育兩個子女，到了2021年，又允許夫妻生育3個子女。中國大陸政府還為夫妻生育子女提供津貼、一次性獎勵金或購房信貸等激勵措施，但截至目前，這些努力尚未改變中國大陸人口結構的趨勢。

在刺激生育的政策和獎勵措施都未見成效的情況下，中國大陸領導人習近平最近頒布新的生育政策。在2023年9月7日，習近平正式宣布「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」新規定，要求軍人及其配偶率先生育孩子，該政策自9月10日生效，此計畫的頒布更凸顯中國大陸所遭遇少子化問題的緊迫性。

中國大陸幾十年的獨生子女政策不僅導致生育率大幅下降，還引發人口老化，以及老年人與年輕人比例不平衡的問題，這也預示中國大陸的經濟可能會面臨嚴重挑戰。1990年，中國大陸65歲以上的人口約占總人口的5％，而現在這一比例已增加到14％以上。根據研究，未來10年，中國大陸每年平均將失去700萬名勞動年齡的成年人，到2050年，這個數據將加速增加到每年1,200萬人。

在人口減少的同時，中國大陸的平均財富水準仍低於東亞鄰國如日本和韓國。西方經濟學家擔心，中國大陸有可能在成為富裕國家前，首先成為一個高齡化國家。少子化和高齡化的人口問題逐漸威脅著中國的經濟發展前景。

香港與澳門同樣面臨生育困局，生育率僅1.22。近10年間，香港和澳門的生育率持續走低，主要受到女性的生育意願降低以及年輕人口移居海外的影響。此外，香港的高房價更是重要因素。目前香港的房價與收入比例高達45.71，使其成為全球第三最難購屋的城市，大部分的上班族對於購屋抱持著保守態度，生育意願連帶受到影響。

身為全球第三最難購屋的城市，香港大部分上班族對購屋持保守態度，生育意願連帶受到影響。

歐盟生育率下降  義大利墊底

少子化現象並非亞洲獨有。根據歐盟統計局數據，歐盟成員國的生育率在2021年降低至1.53，義大利生育率僅1.22墊底。義大利的少子化情況與低結婚意願有關。在愈來愈少的人選擇結婚或成家的現況下，生育率受到影響。不過，數據指出，義大利不僅在結婚率和生育率方面表現不佳，就連非婚生育的比例也遠低於其他國家。加上當前每4位義大利居民中就有一位是高齡者，義大利的人口老化問題也日益嚴重。

相對於擁有較佳社會福利制度的北歐和西歐國家，南歐地區在經濟和生育條件上顯然較為吃緊。這也解釋為何像西班牙和葡萄牙這樣的國家，其生育率同樣十分低落。

全球前15大經濟體國家生育率皆低於2.1的人口替代門檻，而且生育率下降已不僅僅是富裕國家的現象，事實上，這是一個全球性的趨勢，出生人數正在迅速減少。少子化趨勢難免讓人憂心，然而其中也有商機浮現，例如寵物經濟、單身經濟的崛起等，或許值得一探究竟。

義大利結婚率及生育率低於其他國家，導致人口老化問題嚴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