透析局勢
百業步步為營

今（2022）年2月24日，俄羅斯正式向烏克蘭開戰，這場堪稱近年來世界最大規模的戰爭，震驚全球。從新聞畫面中可見，在無情戰火下，路上盡是無家可歸的兒童及一批批往波蘭奔逃的難民們。

戰爭讓人們流離失所，也讓百業百態起了變化。為跟進西方制裁，美國連鎖速食業者麥當勞、咖啡巨頭星巴克等品牌，紛紛宣布關閉在俄羅斯的分店。對俄羅斯人來說，麥當勞象徵「自由」，是蘇聯解體前，美國企業進入俄羅斯市場的里程碑，因此麥當勞宣布在俄國關閉800多家分店後，迅速引起一波「大麥克」囤貨潮。但同樣的，也不只俄國人民受到影響，近一個月來，這間速食龍頭在紐約證交所的股價已下跌了12％。

由此可見，儘管戰事僅限俄烏地區，但多年全球化演變下，世界經貿已千絲萬縷、密不可分，任何地緣政治對經貿的影響，都會造成世界級連鎖效應。至今戰火仍在持續，對經貿帶來的影響已浮現。研究機構IDC指出，俄烏戰爭將在能源價格、貿易、供應和資本流動等影響全球經濟。

能源、金屬、農糧  全球貿易的震盪

3月8日，美國總統拜登（Joe Biden）即宣布禁止進口俄羅斯的石油與天然氣，英國同樣跟進，直至年底都停止進口俄羅斯石油，歐盟則計畫在年底前，消滅三分之二的俄羅斯天然氣進口量，並轉向美國進口液態天然氣。相對的，俄羅斯為回應西方制裁，也威脅要切斷從北溪一號向歐洲輸送的天然氣。至於目前僅在試送氣階段，尚未取得使用執照的北溪二號天然氣管線，也在二月時，因為烏俄危機，中止啟用審核程序。

禁止進出口能源和天然氣帶來的最直接衝擊，正是「通膨」。當油的供給少了，出於預期性心理，油價會大幅上升。早在今年二月，原油便在時隔八年後，每桶價格飆破100美元，隨著烏俄開戰，油價更是節節高升，百業成本增加，通膨壓力勢必顯現。二月，美國消費者物價指數（CPI）較去年同期增長7.9％，創下近40年來新高，美國聯準會為挽救通膨情勢，也繼2018年、時隔三年多後，再度宣布升息一碼，並預告今年還會再升六次。台灣央行則隨之跟進，於相隔十年後再度升息一碼。

除能源外，金屬亦受到影響。俄羅斯是鎳、鈀、鉑、鋁、黃金、鑽石等基本金屬和貴金屬的世界前五大生產國，以鎳來看，俄羅斯的產量約占全球7％，排在印尼、菲律賓之後，位居第三。隨戰爭爆發，國際鎳價大漲，一度創下單日飆漲111％紀錄，創35年以來高點。市調機構TrendForce指出，鎳是電動車動力電池製造的上游關鍵原料，目前新能源汽車市場正處於加速發展期，對車用動力電池所需的鎳需求旺盛，鎳價節節攀升，短期內勢必會拉升終端如電動車產業的成本壓力。

特斯拉（Tesla）執行長馬斯克（Elon Musk）近日便在推特上指出，特斯拉和火箭公司SpaceX在原物料和物流方面，都面臨巨大的通膨壓力。製造車身的鋁、鈀和車用電池的鎳等金屬價格持續攀升，高漲的成本由誰負擔？答案自然是消費者。近來，特斯拉已兩度宣布調漲旗下車款價格，漲幅高達5％。

此外，俄羅斯和烏克蘭都是世界重要的糧食供應國，烏、俄兩國便占全球小麥出口近三分之一，烏克蘭玉米的出口量，也占全球逾一成。目前國際小麥價格創下近14年來新高，玉米價格也逼近十年高價。糧食價格上漲已擴散至鉀肥、磷肥和氮肥等周邊產業鏈。

全球第一大肥料廠雅苒國際集團（Yara International）執行長霍瑟塔（Svein Tore Holsether）直指，隨著北半球將進入播種施肥季節，各國肥料需求大增，如今供應鏈被打亂，糧食生產勢必受影響。施肥不夠會影響作物產量，一旦缺乏糧食、糧價大漲，便又會出現油價上升情況—各國物價水準推升，通膨高漲。檢視台灣市場現況，除台肥未漲價，多數品牌都開漲，有的漲幅甚至高達四成。

次級制裁  貿易業的首要留意之處

對於西方和俄羅斯間「互相傷害」帶來的後續效應，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劉必榮觀察，許多企業會紛紛從俄羅斯撤出，因為俄羅斯6,300億美元的外匯存底被凍結了一半，等於美元完全動不了，後續與俄羅斯做生意只能使用盧布（俄羅斯聯邦法定貨幣），但盧布不斷被拋售、貶值，俄羅斯無法進行國際支付，貿易勢必會大幅萎縮。

而美國出手制裁俄羅斯後，「次級制裁」更成為國際貿易首要問題。所謂次級制裁，指的是企業往來業務，若涉及被美國全面禁運國家或受制裁的公司、個人，便有被實施次級制裁的風險，「你跟俄羅斯做生意，如果產品裡用到美國的技術，你就會受次級制裁。連帶的，許多國家會不敢跟俄羅斯繼續有太多貿易往來。」劉必榮分析。

另外，西方國家將多數俄羅斯銀行排除在全球支付系統「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」（SWIFT）外，是俄羅斯總統普丁（Vladimir Putin）始料未及的。由於SWIFT覆蓋200多個國家和地區，對接全球超過1萬1,000家銀行、證券機構、市場基礎設施和企業使用者，在國際貿易和商業活動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。

當俄羅斯被退出SWIFT系統，意味著俄羅斯銀行在進行貿易往來時，無法利用SWIFT向外國金融機構收付款項，「普丁原先的想法可能是自家有外匯存底，但美元被凍結後，他沒料到還有SWIFT的問題。」同時，過去少見的「科技制裁」，也是俄羅斯的潛在痛點。

「後後冷戰時代 」  能源地圖、金融體系重整

值得注意的是，中國大陸在此次戰爭中，已表明不參與西方對俄羅斯的制裁，兩國持續開展正常貿易合作，中國大陸甚至在開戰當天，放寬對俄羅斯的小麥進口，並使用人民幣與盧布交易。「那麼，人民幣跟盧布會不會變成一個新的金融體系？中俄之間會不會有新的經貿合作協定，以緩和俄羅斯遭受的衝擊？」劉必榮提出數種潛在可能。

事實上，俄烏戰爭至此，《經濟學人》的報導便指出，全球已進入「後後冷戰時代」，新的秩序正在成形，「目前來看，全球的能源地圖會重劃，俄羅斯的國力會重重衰退，美資可能會趁勢入主俄羅斯，新的貿易秩序會形成。所以在後後冷戰時代，我們須思考自己該如何布局。」劉必榮提醒，糧食、水、氣候和石油都環環相扣，這些問題的加乘作用，會反過來影響貿易秩序建立。「戰爭下，能源、天然氣、貴金屬和糧食供應鏈會受衝擊，只要一個國家受制裁，其在某個具領導角色的產品上，就會造成影響，這是可預期的。」

貿易新關鍵  三大因應之道

不論在烏俄、中東、朝鮮半島、台海等重要地帶，對可預見的地緣政治風險，企業、貿易商該如何應對？不少企業紛紛選擇從彈性的供應鏈管理、區域貿易協定和重整進出口布局三大策略，進行因應。

策略一》彈性供應鏈

在彈性的供應鏈管理部分，IDC全球思想領導研究集團副總裁菲利浦．卡特（Philip Carter）建議，企業應識別其價值鏈生態系統中的薄弱環節，制定敏捷的供應鏈戰略和行動計畫，「如此才能預測和應對一系列顛覆性的市場動向。」

舉例來說，儘管近期全球因俄烏戰爭導致鎳價大幅上升，可若從長期來看，去年印尼鎳礦產量占全球總產量約37％，近年來多數鎳礦冶煉和加工新專案，主要都位於印尼，隨著印尼針對鎳相關專案的集中投產，TrendForce預測，今年下半年鎳的供需情況將有所改善。也就是說，與鎳相關的不銹鋼、電動車產業，可避免都從俄羅斯進口，應多方調整供應鏈來源，分散風險。

同樣的，俄羅斯的國營企業VSMPO-Avisma，是全球最大鈦供應商，俄烏開戰後，長期與VSMPO-Avisma合作的美國航太巨擘波音（Boeing），迅速宣布暫停向俄羅斯採購鈦，「我們擁有充足的庫存和多樣化的貨源，停止向俄羅斯的採購，不影響營運。」波音的聲明，即顯示彈性管理的重要性。

策略二》區域貿易協定

在全球化潮流下，如世界貿易組織（WTO）般的多邊經濟體系正面臨瓶頸，區域經濟整合則日益成為主流，區域貿易協定在全球貿易體系的重要性不斷提升，各國政府多方簽訂自由貿易協定，已蔚為風潮。

近年來，美國、歐洲和亞洲間簽訂自由貿易協定的風氣愈來愈盛；去年生效的非洲大陸自由貿易協定（AfCFTA），多達54個成員國、總人口約13億，GDP高達3.4兆美元，未來AfCFTA藉由關稅自由化，可望讓非洲的內部貿易成長52.3％。台灣亦持續擴大相關布局，2020年七月，台灣與位於非洲之角的索馬利蘭互設辦事處，積極開展經貿關係。

一般來說，協定能為廠商帶來關稅減免等貿易優勢，產業會較其他對手更具競爭力，達到增加獲利、壓低價格的效果，亦能避免對單一國家、產業的過度依賴。

策略三》重整進出口布局

最後，儘管俄烏戰事未歇，但許多企業已在摩拳擦掌，準備搶進戰後的進出口布局。百廢待興的戰場，起碼需要20年時間重建，從建築、倉儲、物流到生活大小所需，都是經濟所在。以緬甸為例，2011年，緬甸宣布由軍人專政轉型為文人政府、正式改革開放後，立刻引起全球外資興趣，許久沒有大型建設、缺乏民生產業的緬甸，大量吸引建材、建設公司等周邊產業鏈投入市場，誓言要讓停滯50年的經濟動力，再度重新轉動。

如今，在俄烏戰爭中，不論是亟需重建的烏克蘭或重貶的盧布，某些大型企業早已如鎖定獵物般瞄準市場，若是做為其相關供應鏈，亦有機會搭上未來經濟成長的列車；另外，美國連鎖超市龍頭TESCO，也對外宣布將展開人道救援，計劃在中歐地區為難民提供約1,400個職位，甚至將設置烏克蘭語招聘熱線，為錄取者提供語言培訓，抽絲剝繭來看，其中便衍伸出生活、教育等面向的需求。

隨著世界進入「後後冷戰時代」，如美國學者萊特（Thomas Wright）所說：「我們正處於一個時代的開端，而開端往往是最危險的。」但危機往往又代表著轉機，緊觀局勢、提早布局，是所有企業和廠商的最佳生存指南。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