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91期・Cover Story區域篇

兩強持續對峙  重塑國際關係

區域謀求新發展  地緣政治中再定位

◎撰文／陳玉鳳　圖片提供／路透社、美聯社

探討全球經貿前景，地緣政治絕對是避無可避的前提，美中兩大經濟體的關係進展尤為關鍵。然而，儘管在全球高度關注下，中國大陸國家主席習近平與美國總統拜登於日前在APEC領袖峰會舉行會談，拜登說雙方「取得真正進展」，習近平則告訴拜登「中美兩個大國不打交道是不行的，衝突對抗的後果誰都不能承受」。但，真實情況卻與雙方所言差距甚大。

美中對抗似乎已進入「2.0」階段，拜登政府正在擴大對中國大陸的「戰略競爭」。這包括加強對中國大陸的出口管制，並拉攏其他國家加入反中陣營。中經院台灣東協研究中心主任徐遵慈表示，地緣政治緊張可能會對2024年的全球經貿前景產生重大影響。出口管制和國際結盟的壓力持續導致貿易模式和全球供應鏈的變化，這將影響各國的經濟成長和穩定性。同時，這種對抗將加劇國際政治的不確定性，對全球市場來說通常是不利的。

此外，各國進出口也大受地緣政治因素影響。以高度仰賴食品和燃料進口的日本為例，貿易碎片化進一步推高進口價格，加上日圓疲軟，更抑制了私人支出，導致進口大減。根據日本財務省統計數據，2023年10月份進口較2022年同月大減12.1％至9兆5,795億日圓，連續第7個月陷入萎縮；日本出口則增加1.0％至9兆1,066億日圓，連續第2個月呈現增長。一減一增，10月份日本貿易逆差為4,728億日圓、逆差較去年同月（1兆8,787億日圓）狂縮75％。隨著日本貿易差額的轉變，一般認為日圓升值可期。

總而言之，國際社會需要尋找新合作方式和解決方案，以緩解緊張局勢並促進更穩定的經濟體系。

全球門戶新投資  歐盟抗衡一帶一路

2023年10月，在布魯塞爾歐盟總部舉行的歐盟全球門戶（Global Gateway）投資倡議論壇上，歐盟宣布一系列新投資協議，旨在與中國的「一帶一路（BRI）」倡議相抗衡。歐盟的新措施包括與剛果民主共和國及尚比亞簽署「關鍵原材料協議」，與納米比亞簽署「綠色氫能協議」，以及與孟加拉和越南簽署「清潔能源合作協議」。

「全球門戶」是歐盟3,000億歐元基礎設施合作計畫，目標在2021至2027年期間縮小全球投資差距，並為全球夥伴提供永續的投資機會。歐盟委員會主席烏蘇拉‧馮德萊恩（Ursula von der Leyen）在峰會上表示：「『全球門戶』的目的，是要給各國一個更好的選擇。」顯而易見，這是相較於中國大陸一帶一路的選擇，與中國大陸一帶一路的資金結構主要來自於貸款不同，歐洲的計劃則仰賴公共和民間投資。

同樣在10月，中國大陸召集130多個國家代表，慶祝一帶一路倡議10週年以來，已有150多個國家和30多個國際組織簽署合作文件。值得注意的，歐洲國家對於一帶一路的參與程度不如以往。最具標誌性的事件，當屬義大利正式通知中國大陸退出「一帶一路」，雙方原本的協議於2024年到期後不再展延。

義大利總理利梅洛尼執政團隊正式退出與中國大陸「一帶一路」協議，不僅是基於地緣政治的考慮，也因實際效益未達預期。

做為G7中唯一參與中國大陸「一帶一路」倡議的國家，義大利在中國大陸與美歐之間關係日益緊張的情況下，面臨愈來愈棘手的外交關係。自梅洛尼（Giorgia Meloni）出任義大利總理後，該國選擇更親近美國的政策，並退出「一帶一路」做為其政策重點之一。此一決定不僅是基於地緣政治的考慮，也是因為「一帶一路」實際效益未達預期。

在美國和歐盟皆推出對抗「一帶一路」的全球基礎設施投資計劃的背景下，義大利此一轉變被視為重新加入西方陣營，進一步強化西方對中國大陸的包圍和對峙態勢。相較於義大利清楚表態，非洲國家則傾向不在中國大陸和歐洲投資之間二選一。根據《華盛頓郵報》報導，坦尚尼亞規劃及投資部長基蒂拉‧姆昆博表示：「非洲國家不想在歐洲和中國大陸間做選擇，我們認為『全球門戶』和中國大陸『一帶一路』倡議應是互補，而非競爭。」

東協挾豐富礦藏  周旋兩強之間

同樣的，東南亞許多國家也企圖與兩強保持等距，爭取最大經貿利益。以越南為例，繼美國總統拜登於去年9月訪越、升級美越關係後，中國大陸國家主席習近平亦於12月中出訪越南尋求關係升級。根據《紐約時報》報導，在美中之間，越南長期採取「根底堅實、頂部靈活」的竹子外交，若能在兩強間取得平衡，有望為越南經濟帶來助益；但若激怒任一方，恐也得付出沉重代價。

根據美國地質調查所資料，越南擁有全球第二大的稀土金屬礦藏。稀土是生產智慧型手機、電動車和風力渦輪機的關鍵材料，中國大陸則對全球稀土產業鏈有相當主導權，極大程度掌控稀土金屬價格。華府認為，越南有潛力為中國大陸壟斷供應鏈的現況提供替代方案。

此外，越南是產業製造中心，日益成為全球供應鏈中的關鍵組裝環節。為爭奪越南，今年中國大陸增加對越南投資。根據越南官方統計，2023年前11個月，中國大陸和香港的註冊投資總額增至82億美元（新台幣2,569億元），成為越南最大的投資者。相對的，美國的註冊投資金額從2022年的7億美元（新台幣219億元）降至今年的5億美元（新台幣156億元），為越南的第十大投資者。

根據《路透社》報導，因美國消費者2023年面臨生活成本高漲，且拜登訪問期間並沒有就關稅削減達成一致，導致雙邊貿易有所下降。越南數據顯示，2023年前10個月，越南對美國的出口驟降15％至792.5億美元（新台幣2.48兆元），美國進口也下降。同期，越南對中國大陸的出口成長5％，達到近500億美元（新台幣1.57兆元），但進口量有所下降，因越南主要從北京購買零件，組裝後出口到西方國家。

不過，儘管中越經濟往來密切，但南海邊界爭端與中國大陸的關係變得更加複雜，美中兩國在越南的拉鋸仍待觀察。

另一邊受關注的東南亞國家印尼，為電動車電池不可或缺的鎳礦最大產國，印尼總統佐科威在2023年11月舊金山APEC領袖峰會前，特別與美國總統拜登在白宮會談，論及中東戰火和彼此策略夥伴關係之建立。值得注意的，2024年2月的印尼總統大選，3位總統參選人日前同台演講時皆強調，世界局勢不穩，在美中競逐的大背景下，印尼會繼續採行多邊主義，亦即「多方交好，廣結善緣」。

國立東華大學公共行政系教授魯炳炎指出，今年選出的印尼新總統面臨的挑戰包括：2025年「東協經濟共同體」要做到10國物暢其流、人員自由流動、投資自由化、解除資本流通限制，但就迄今的進度觀之，不容樂觀。做為東南亞最大國的印尼，動見觀瞻，任重道遠。魯炳炎認為，若印尼能維持政治穩定和種族和諧，經濟發展若再能搭上RCEP和2025年「東協經濟共同體」的列車，印尼新總統的大任將不只在追求「全球南方」大國的地位，更在促進區域經濟體的茁壯。

黎巴嫩對旅遊業的依賴度為中東國家中最高，如今因以哈衝突導致遊客數量下降，致使收入大幅減少。

以哈衝突爆發  中東經濟蒙上陰影

印尼是全球穆斯林人口最多國家，總統佐科威曾表達印尼對以哈衝突的立場。他說，「印尼對加薩不斷惡化的局勢感到非常憤怒」，並強烈譴責對加薩平民和民用設施的隨意攻擊，同時呼籲「必須停止暴力」。這場至今未歇的以哈衝突，已讓中東及全球經濟蒙上陰影。

根據聯合國開發計畫署（UNDP）於去年12月中提出的估計，去年10月發生的以哈衝突，將為黎巴嫩、埃及和約旦造成103億美元（約新台幣3,216億元）的經濟損失，預估使國內生產毛額減少2.3％，將有超過23萬人口陷入貧窮。UNDP指出，如果衝突再持續6個月，經濟損失將增加一倍。

標普全球（S&P Global）也發出警告，指出以色列與加薩戰爭導致的中東遊客數量下降，對鄰國產生重大影響，使得黎巴嫩本已遭受重創的經濟更是雪上加霜，黎巴嫩國內生產總值估計將損失高達23％。黎巴嫩對旅遊業的依賴程度最高，2022年旅遊業占黎巴嫩經常帳收支的26％，旅遊收入恐因戰爭下降10％至30％，黎巴嫩的GDP將減少10％。在最壞的情況下，旅遊收入下降70％，恐導致該國GDP下降23％。

此外，以哈衝突恐怕也讓三方經濟走廊擱置。在2023年9月於印度舉辦的G20領導人峰會中，舉行名為「全球基礎設施和投資夥伴關係及印度－中東歐經濟走廊」活動，亦即「三方經濟走廊」（簡稱IMEC），由美國、印度、沙烏地阿拉伯、阿拉伯聯合大公國、歐盟、法國、德國和義大利共同簽署。

由美國支持的印度、中東和歐洲的「三方經濟走廊」，可能因以哈衝突而擱置。

三方經濟走廊為兩條線路，一條是東線，通過海路將印度與中東地區（指海灣國家）聯繫起來；一條是北線，通過鐵路將海灣阿拉伯國家與約旦、以色列連接起來，再從以色列經海路連接南歐海岸的法國和義大利，而後再從兩國經鐵路通往歐洲中部、北部和西部。然而，由於IMEC的參與者皆非世界級基礎建設和貿易大國，因此一般認為能促進貿易的效益尚待評估，更多是象徵意義、僅為美中在基礎設施和中東地區的又一次角力。

另一方面，外界當初對戰火擴大拖累全球政經局勢的憂慮，目前看來是逐步降溫，最受注目的油價甚至已急速拉回並低於衝突前水準。國際能源總署（IEA）月報指稱，以哈衝突至今，戰局未波及其他中東地區，因此未對油價造成重大影響。另根據《美聯社》報導，美國財長葉倫在摩洛哥舉行國際貨幣基金（IMF）年會上表示，未看到以哈局勢對經濟有重大連鎖反應。《金融時報》則分析指出，雖以哈衝突在各國間造成新裂痕，但整體局勢未有明顯變動，全球經濟不致陷入分裂而改變世界貿易模式。

整體而言，美國和中國大陸間的戰略競爭，仍在持續改變世界的經濟面貌，且以現在這個時間點來看，此趨勢幾乎是不可逆的，加上戰爭的影響，全球經貿前景顯變得更加錯綜複雜。基於經濟考量及安全顧慮，各區域將重新定義自己與其他國家的關係，在這個不同以往的新世界中再定位。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