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01期・Cover Story 總論篇

觀念改變 購買「舊物」成為潮流

環保意識抬頭 循環經濟驅動消費市場

◎撰文／陳玉鳳　圖片來源／Shutterstock

隨著全球環保意識提高及資源稀缺問題加劇，循環經濟（Circular Economy）成為社會和經濟發展的重要議題。循環經濟的概念可追溯至1970年代，但在近年來才廣泛引起關注。相對於循環經濟，主流的線性經濟模式（即資源開採、製造、銷售、使用、丟棄），儘管為人類帶來便利，例如一次性包裝或免洗產品，但其建立在大量資源消耗和浪費的基礎上，對環境造成嚴重影響，且難以支持長期的經濟發展。因此，轉向更永續的循環經濟模式，已成為許多國家、企業及消費者的共識。

循環經濟是一種新型的生產與消費模式，其目標是從源頭出發，最大化資源的使用效率，並將浪費降至最低，重點之一即是儘可能延長產品的使用壽命。如何做到呢？主要可以透過設計、維護、修理、重複使用、再製造和翻新等方式，讓商品能被長期使用，即使擁有者可能不同。

循環經濟的核心理念，在於透過物資的再利用、減少浪費和延長產品生命週期來實現永續。在此前提下，循環商品，也就是俗稱的二手商品市場逐漸興起，成為一個促進環境保護並同時具備經濟潛力的新興領域。

購買循環商品可有效延長產品的使用壽命，減少資源浪費。消費者可以透過購買舊物減少對新商品的需求，進而降低因製造新商品而產生的碳排放和資源消耗。例如，購買二手電器或電子產品，不僅有助於減少垃圾的產生，還能有效降低電子廢棄物對環境的負面影響。

消費者重視環保 循環商品受青睞

事實上，全球許多企業已開始將循環經濟理念融入其商業模式中，Carousell旋轉拍賣集團在東南亞、台灣和香港等市場推動二手交易，並透過促進循環商品買賣減少碳排放量。

據該集團於2023年發布的《循環經濟影響報告》顯示，Carousell平台上的時裝與精品、電子產品、傢俱、興趣及遊戲這四大類二手交易產品，於2022年減少超過116,577噸的碳排放，相當於生產1.79億個塑膠瓶所產生的碳足跡，估計占香港每年棄置塑膠瓶總量約12％。由此可知，相較於透過傳統零售管道購買全新商品，舊物買賣對地球和環境更為有利。

這份報告的重點還包括Carousell平台上的二手交易取代近56％原本會購買全新商品的行為；在Carousell平台經營的6個主要市場中，平均有55％的受訪用戶表示，與2021年相比，他們在2022年增加了循環商品的買賣交易。此份報告也強調每筆個人交易對循環經濟的影響。例如，在Carousell平台上購買一張二手梳妝台，平均可減少高達131公斤的二氧化碳排放量，相當於約6棵樹1年內吸收的二氧化碳。

為了有效進行數據分析，Carousell與歐洲氣候技術公司Vaayu合作，運用其人工智慧和機器學習的專利技術，以及包含超過60萬個產品的生命週期評估（LCA）資料庫，量化集團在永續發展方面的成果。對於此項合作，Vaayu聯合創辦人及行政總裁Namrata Sandhu表示：「我們正處於關鍵的轉折點，研究持續指出我們難以將全球暖化升幅控制在攝氏1.5度以內。值得注意的，零售業占全球碳排放的25％，而舊物交易市場的循環商業模式，能夠減少零售消費對地球的負面影響。」

通膨時代 經濟實惠成誘因

二手交易的蓬勃，除了基於循環經濟訴求外，舊物市場能為消費者提供經濟實惠的選擇，在物價高漲下受到青睞。相較全新商品，許多循環商品的價格「親切」許多，尤其是奢侈品二手市場，吸引許多不僅追求精品但更在乎價格的消費者。

據管理諮詢公司貝恩公司（Bain & Company）統計，大多數包包在轉售時都會出現磨損，折價率較高，路易威登（LV）的包包平均價格下降40％，迪奧（Dior）的包包價值則幾乎腰斬。隨著愈來愈多消費者於循環商品市場購買精品，2023年全球二手奢侈品銷售額約為450億歐元（約新台幣1.53兆元），二手市場規模在4年內翻倍成長。

電商平台 提升交易便利性

循環商品市場崛起，也得益於電子商務平台的興起及點對點銷售模式的普及，像是透過網路平台銷售二手書籍、二手服裝等商品，讓賣方及買方的交易進行更為方便。

Mercari（メルカリ）是日本最大的二手交易平台，以手機應用程式（APP）為主要使用介面。在眾多平台中，Mercari之所以受到消費者歡迎，主要原因就是交易買賣流程的簡化。

Mercari（メルカリ）是日本最大的二手交易平台，賣家只要拍下商品照片，系統即可自動進行圖片辨識。

據資策會資料，Mercari運用平台既有的商品照片和說明內容進行機器學習，讓賣家只要拍下商品照片，系統即可自動進行圖片辨識，快速判斷商品類別，自動填入商品名稱和介紹內容；或是賣家也可透過掃碼商品條碼，讓系統自動帶入商品名稱和介紹內容，讓賣家不需花時間自行輸入冗長的資訊，以縮短商品上架的時間，提升操作效率。

另一方面，Mercari首創的「匿名配送」系統，對於重視隱私的日本人來說相當貼心，買賣雙方不需知道彼此的電話、地址與資料，賣家直接到郵局或便利超商掃描條碼，即可寄送商品，讓寄送商品流程變得更迅速方便。此外，2023年Mercari推出運用ChatGPT的AI購物助理服務，此服務主要是提供給ChatGPT的付費會員使用，依據消費者需求精準推薦合適的舊物，同時即時協助消費者解決疑惑。

Mercari首創的「匿名配送」系統，對於重視隱私的日本人來說相當貼心，讓寄送商品流程變得更迅速方便。

環保理念、價格吸引力、交易便利，種種因素相加下，根據GII研究機構於2024年5月出版的《全球二手產品市場研究報告》，全球二手商品市場需求預計將從2023年的1,618.9億美元，成長至2032年的6,869.1億美元，年複合成長率達17.42％，循環商品市場成長可期。

另，根據美國市場研究和商業諮詢公司（Maximize Market Research）研究報告指出，全球循環產品市場主要包括服裝、傢俱、電子產品、運動用品等類型，2023年二手市場規模約4,606.4億美元，2030年將成長至1兆1,246.5億美元，年均複合成長率（CAGR）達13.6％。

年輕人愛「古著」 塑造獨特風格

儘管循環商品市場具有龐大的成長潛力，然而面臨的挑戰也不容忽視。首先，舊物的供應端需建立完善的驗證和品質管理體系，以確保消費者購買的循環商品品質可靠。例如，二手奢侈品的市場雖然吸引大量消費者，但如何建立透明、公正的評估標準，可謂重中之重。

其次，消費者對循環商品的接受度雖然有所提高，但仍存在一定的文化障礙。例如，某些市場的消費者可能會認為購買循環商品是較低階的選擇，不過，這樣的觀念如今似乎已有所轉變，尤其是年輕世代。美國First Insight進行的一項消費者調查發現，Z世代（泛指1990年代末至2010年間出生的人），以及千禧一代（或稱Y世代，泛指1980年代及1990年代出生的人），不少人購買的服裝和鞋類幾乎都是舊物，這使他們買到本來難以負擔的高品質產品，同時也減少消費的碳足跡。

甚至，有愈來愈多年輕人將購買舊物視為一種潮流選擇，他們擁抱復古懷舊時尚，偏好具有獨特風格和歷史意義的二手服裝、配件及收藏品。據麥肯錫公司（McKinsey & Company）調查指出，Z世代願意購買二手衣的其中一項動機，就是重視個性與身份表達，因此擁有個性的古著風格成為他們的最愛。

另一阻礙消費者購買循環商品的原因，在於對於品質及衛生的疑慮。不過，隨著許多知名企業針對自家循環商品提供品質管控及認證，強化了消費者購買具有保固及品質保證的二手產品的信心。

整體而言，透過教育和宣傳，改變消費者的觀念並增加對循環商品的信任度，是推動市場進一步發展的關鍵。此外，隨著技術進步，更多創新型二手交易平台的出現，能為消費者提供更加便捷和多樣化的購物體驗，也是吸引民眾接觸循環商品交易的誘因。

循環商品風潮 催生創新企業

循環商品風潮也催生數家新創企業。二手奢侈品牌網路平台The RealReal（TRR）於2019年上市，集資3億美元，為時尚循環經濟中第一間上市的公司，之後則有Poshmark及thredUP等二手交易平台企業於2021年上市。前文提到的Carousell，則是在2012年由幾個新加坡大學生創立，是一個香港用戶眾多的網上交易平台，2022年的估值也達11億美元，為東南亞獨角獸（創業10年內，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新創企業）之一。

二手奢侈品牌網路平台The RealReal（TRR）於2019年上市，為時尚循環經濟中第一間上市的公司。

不過，根據香港大學計算與數據科學學院教授鄧淑明發表於《經濟通》（etnet）「二手物品有價有巿場！」一文指出，這個新經濟模式在全球不景氣下備受考驗。

TRR聲稱對出售的二手奢侈品有最嚴格的驗證，這也許造成沉重的成本負擔，以致上市幾年仍未有盈利，創辦人兼行政總裁更突然離職。Poshmark和thredUP，自上巿以來身價分別大跌78％和93％。2023年10月初，Poshmark以16億美元售予南韓互聯網公司Naver Corp，較市值高峰時的73億美元大幅折讓近8成。至於Carousell，根據CNBC報導指出，該公司2022年營業收入達8,250萬美元，成長67％，然而，由於費用增加，該年仍呈現虧損。

近年來，二手交易平台如雨後春筍般湧現，雖然這些具有指標性的交易平台尚未實現顯著盈利，但普遍仍認為這種經濟模式前景可期。循環經濟面臨的挑戰，主要是如何在降低資源消耗和環境影響的同時，實現商業盈利。這需要企業在技術創新、商業模式和消費者教育等方面下功夫。儘管困難重重，鄧淑明認為憑藉年輕一代擁有的非凡想像力和創造力，結合日新月異的創新科技，必將在不久的將來找到兼顧環保與盈利的理想方案。

政策與法規的支持，也有助於二手交易市場發展。根據法國論壇報《La Tribune》報導，歐盟議員已就舊家電修復鼓勵措施達成協議，涵蓋範圍包括洗衣機、電視與智慧手機等家用消費商品，盼藉此降低消費新品的頻率，避免浪費。該項新法案係歐盟執委會於2023年3月提出，要求相關商品在2年法定保固期內，若修復成本不超過更換成本，賣家則應免費為之，並於售後5至10年內確保維修服務。該等規定同樣適用於冰箱、洗碗機、吸塵器、資料儲存產品與焊接設備等歐洲現行法規。歐洲議會多數票決議贊成前開法案，將法定保固期延長1年，並鼓勵歐盟成員國推出維修獎勵措施。

因應循環經濟趨勢，歐盟以具體措施鼓勵舊家電如洗衣機、電視與智慧手機等家用消費商品修復或再利用，降低消費者購買新品的頻率。

日本早在2000年通過《循環型社會形成推進基本法》，以建立「循環型社會」為目標。該法律強調「3R」原則：減量（Reduce）、再利用（Reuse）和再循環（Recycle）。在此框架下，日本實施一系列專項法規，如《家電回收法》、《資源有效利用促進法》等，鼓勵企業和消費者參與二手商品的流通再利用。特別是《資源有效利用促進法》要求特定產品的製造商採取措施，促進產品長壽化、易修復性和再利用。日本政府並支持二手市場的發展，提供資訊平台，方便消費者購買和出售循環商品。

透過技術創新、政策支持以及消費者觀念的改變，未來，循環商品市場將在全球經濟扮演更重要的角色，推動循環經濟的實現。■